长久以来,戒指被用于礼物赠送,作为人和人之间情感的寄托。人们不仅可以从戒指上的文字得知赠送者或佩戴者想要表达的心意,戒指本身的设计也可以传递出丰富的情感联结。
罗马时代 Dextrarum Iunctio缔约戒指
1979年,在英国诺福克的塞特福德,人们发掘出一批古罗马时期的宝物,以戒指居多,其中有几个戒指的戒面上,雕镂有两只右手交握的图案。
这种两手交握的图案其实可以追溯到约公元前五世纪,希腊古典时期的白绘瓶画(现藏巴黎小皇宫博物馆)上面描绘了统治者与众神的神圣握手;到了古罗马时期“交握的右手”形象被称为“Dextrarum Iunctio”。生活于约两千年前的塔西佗在他的名作《历史》中记载,两手交握的含义包括和谐、友好和忠诚。因为在当时的罗马世界,右手象征着信义女神菲得斯(Fides),右手相握则庄严地表示相互忠诚,以达成协议、合同或宣誓效忠。因此,这种戒指有多种应用场景,在家庭环境下,它可以是婚约的信物,在社交上也可能是用于传递和谐、友情和忠诚等含义的赠礼。
于是古罗马时期留下来的雕刻和石棺上新人婚礼的场景便着重突出新郎和新娘以右手相握,这一“契约达成”的形式与新娘的头纱一起,成为了自古罗马以降的西方婚俗,赠送婚约戒指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
中世纪FEDE Ring忠诚戒指
公元7世纪中期《西哥特人法典》中规定“订婚典礼已成……则戒指应作为赠予,其承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被破坏。”公元9世纪,教宗尼各老一世在书信中提到在订婚仪式上,男方赠送给女方一枚戒指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步骤。
订婚戒指通常是未来的新郎在订婚典礼上赠予新娘,按照古罗马的习惯戴在新娘的右手上(而不是今天的左手)。只是,两手交握的造型移到了戒圈上,被称为忠诚戒指(FEDE ring)。
大英博物馆保存有一个15世纪英国类型的银质戒指,上面刻有“上帝帮助我”,戒圈由两只紧握的手形成,手腕上覆盖着四瓣花装饰的袖子。
从文艺复兴开始,忠诚戒指有了新的变化。戒指上增加的心形代表了文艺复兴之后的人文觉醒,爱人手上握住自己爱慕的心。
在这一时期,首先得益于珐琅工艺发展的第二次高峰,忠诚戒指在颜色上的表现力更加丰富了;其次在造型上、设计上更加不拘一格,出现了更多如小丑等奇思妙想的元素。
文艺复兴 Gimmel Ring双环戒指
忠诚戒指也发展出更多造型,两手交握还在,戒圈则可能有两到三个,称为Gimmel Ring,来自拉丁文意思为“双”的gemellus。当戒圈闭合重叠为一,意味着恋人紧密相依,合为一体。这枚戒指打开后可以看到铭文:“我的开始,和我的结束”、“神使之结合,无人能分离”,表达着赠送者和佩戴者“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
到了17世纪,双环戒指中的心形也有了变化,用上贵重宝石如红宝石来象征火红的心。爱心除了被双手捧着以外,也增加了许多装饰内容。
如这一枚盒形镶嵌的双环戒指打开也是三圈的,手和红心都退居侧位,除了戒圈上铭刻拉丁文还表达着同样的内容外,镶嵌钻石和红宝石的盒形内部还有两个如同佛龛的构造,一边放置生命最开始的象征—婴儿,另一边则放生命结束的象征—骷髅。真正表达了死生契阔,永不分离。
17世纪 Posy Ring爱语戒指
文艺复兴时在莎士比亚写作于1596~1598年之间的《威尼斯商人》中,戒指也是一个重要的情节推动工具,那枚镌刻着“Love me,and leave me not”的戒指,意为爱我,陪伴我。
英国人有“爱语”posy戒的潮流,在戒指内圈刻上诗句—虽外人看不到,但有情人心中知道,在贴近无名指通往心脏的那条血管上,有一句滚烫的誓言。然而说到底,在戒指内侧镌刻誓言是法国流行起来的,Posy来自法语Poésy,意为爱的诗句或格言。莎士比亚笔下连意大利人也用上爱语戒指,可见当时的风靡程度。
大英博物馆收藏了一枚17世纪的爱语戒指,上面镌刻着“As god hath apoynted, so am I contented.”意为爱情神授。
忠诚戒指继续流行,一样也可以镌刻上爱语。
Regard Ring问候戒指
经过漫长中世纪的压抑,人们终于迎来了文艺复兴的思想解放。本来是为了纪念传教圣徒的圣瓦伦汀节也是到了这一时期才真正的跟“情人节”挂上钩,爱语戒指通过哈姆雷特的台词(“这是开场词,还是戒指上的诗铭?”)传得更远。
然而当时庆祝情人节的氛围远赶不上今天,因为现今情人节赠送礼物的热闹习俗都要到18~19世纪才在英国确立。18~19 世纪发生的工业革命,让一切都走上了规模销售之路。供应上来了,没有需求那就创造需求;情人节也有了,那就不能等到订婚才送礼物!
在珠宝设计方面也有共通之处。之前的戒指,大多是黄金为主,中世纪后期宝石供应上来了,就多以一或两颗主石为中心,文艺复兴后顶多加上彩色珐琅和金艺纹样进行装饰。
但到了18~19世纪有了新型戒指。在这种戒指上,按顺序排列着红宝石(Ruby),祖母绿(Emerald),石榴石(Garnet),紫晶(Amethyst),红宝石和钻石(Diamond),这些宝石的首字母连起来正好组成英文里的REGARD,也就是“问候”,因此得名。
这种携带特定语义的首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开放的情形下,让情感的表达从古代较为私密的“两心知”,走向更为公开化的语境。
Acrostic Ring藏头诗戒指
虽然在英国十分流行,然而第一个将藏头诗戒指引入市场的并不是英国人,而是浪漫之都的法国珠宝商麦兰瑞Mellerrio,比如法语表达爱的词汇J'adore,就用红锆石,紫晶,钻石,欧珀,红宝石和祖母绿来组成。
尽管先声夺人,然而这种藏头诗饰品在法国流行程度远不如英国,不到1820年就基本销声匿迹了,没有为后世留下多少例证。但法国却有位大人物是藏头诗珠宝的爱好者,那就是拿破仑皇帝的第二任皇后玛丽·路易丝。她曾委托尚美的创始人尼铎一下定制了三条宝石手链,分别拼出拿破仑的名字和生日,自己的名字和生日,与夫君第一次见面和结婚的日期,其热爱程度可见一斑。
二十世纪民国
赠送戒指的传统就这样在欧洲延续了千余年。到了19世纪,意大利兴起的复古风潮再次带动了馈赠写有诗句或箴言的戒指的流行,人们仍用拉丁文字样来表达“爱使他们成为一体”或“勿忘我”。然而,这一切对于东方帝国而言,却是那样陌生。
在故宫的收藏中,有一枚戒指看起来很不起眼,却在展览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它就是逊帝溥仪与婉容的定情戒指,里面写有“Forget Me Not”,意为勿忘我。这是一个近代中国受西方首饰时尚影响的有趣例子,当时溥仪非常信任他的老师庄士敦,这位苏格兰人为紫禁城带来了很多现代新气象,其中也包括了在英国流行了数百年的爱语戒指传统。为大婚定制的戒指其实是一对,另一只里錾刻着:“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出自《尚书・大禹谟》意尧舜禹托付天下重任,用心专一,守性不移,坚守中道之心。两相比较,可见中西文化之不同。
戒指虽小,然而戒指的演化正可以作为例证,揭示着珠宝首饰发展并非总是随着技术革新一往直前,而是循环往复,每隔一段时间,过去的时尚就会再次浮上水面,成为时髦。古罗马的订婚戒指是这样,爱语戒指也是这样。
今天的人们已不再在戒指上写诗,也许有一天,细水长流的承诺会回归,再次成为潮流约戒指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